三餘札記  十五

告別冬天

我最欣賞的才子之一，金聖歎，曾整理過屬於他的人生幸福：「雪夜閉門讀禁書，不亦快哉！」

吾心真有悽悽焉。

每個星期，不管再忙再累，我總會空出一個晚上去逛書店。若是找到一些好看的書，就覺得人生真幸福。每當開車奔馳在回家的山路上，想到有一整個晚上可以躲進被窩裡看好看的書，就覺得人生真美好。

通常對於我而言，好看的書，是指推理小說（也就是小時候俗稱的偵探小說），雖然自己有點像「遊手好閒」的人，總是有高昂的興致東逛逛西碰碰，因此看的書種類很雜，甚至基於這些年參與公益團體，或生態保育，或社會運動，或環境教育等等領域，所不得不作的功課書籍種類也很多，但是，能如同金聖歎不亦快哉的書，還是屬於「逃避現實」的推理小說。

推理小說是典型的類型小說（如同武俠小說，魔幻科幻小說，羅曼史愛情小說），通常是在爐火邊，安樂椅或床上所閱讀的，小說中是另一個神話般的國度，現實又理智的現代人必須放棄一些堅持（不能問是真是假），必須有一些小小的弱智來欣賞小說裡種種有趣的胡說八道。我想，有時候，偶爾從煩人的現實世界逃離片刻，是有益健康的，讓我們可以保有一些元氣或恢復些力氣，回到現實後有力量跟這個世界周旋。

有時候一下子找不到好看的推理小說，或者情緒有點低潮煩悶時，通常我睡前看的小說是福爾摩斯探案，一套我已看過數十次，內容結局幾乎都會背的老掉牙的「童書」。本來這個癖好不太敢讓人家知道，直到最近看了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黑人女作家東尼莫瑞絲的訪問稿，我才發覺吾道不孤。莫瑞絲她說，她最喜歡看一齣非常通俗的電視偵探影集，而且還特別喜歡看重播，因為那種熟悉的感覺讓她很安心，知道自己看完不會失望。



2002年歲末，2003年初，這個冬天是我在花園新城渡過的第一個冬天。

不知道是今年的冬天特別冷還是文蘊居的冬天溫度特別低，或許空盪盪懸在山坡頂，一整個正面沒任何阻擋地朝向台北盆地另一邊的淡水河出海口，東北季風可以長軀直入的關係，難怪搬進來之前，鄰居會告訴我：「夏天很涼爽，住這裡不但不需要裝冷氣，連電風扇都不必用！」當時只覺得可以吹自然風，可以省些能源，相當不錯，只是忘了，夏天都很涼了，那麼冬天呢？


等待春天。

春天何時降臨？

對於往在都市裡的人而言，大概是百貨公司換季大折扣或春裝上市的廣告來報訊吧？在台灣，單憑氣溫是不太容易區分季節的。二月下旬接連幾天的高溫，正以為春天到了，想不到三月初，居然連續一個多星期只有十度左右的低溫。

是否等待春雷乍響，驚蟄時節是宣佈春天降臨的訊息？可是我怎麼在去年底冬至那一晚聽到春雷在響？是不是因為溫室效應導致的全球氣候變遷已讓大自然亂了時序？

花園新城的冬天是非常明確的，因為安靜。

整個冬夜，這裡是一片寂靜，沒有任何聲音，入夜後偶爾路過的車聲都沒有了時，整個房子內最嘈雜的是日光燈發出的聲音，以及在十公尺外隔著幾重牆壁的冰箱間歇響起的起動聲音。

如此安靜之下，連自己的呼吸聲似乎也清晰而巨大。為什麼我知道花園新城的春天已經到了呢？除了窗外望出，已看到十來種不同顏色層次的新綠嫩芽，到了晚上，各種蟲鳴以及夜梟的叫聲又出現了！



在思源埡口歲時記書中，徐老師寫著：「對我來說，春天的來臨不是時間概念，而是萬物甦醒的狀態，是樹液流動的聲音，是山鳥啁囀的音量，是山風吹在身上柔和的感覺。」

親愛的朋友，那麼你呢？

你的春天已經來了嗎？



李偉文2002.3.10